于是,天光大亮时,数十名曾依附夏家,在暗市中买卖官职、盘剥百姓的夏家爪牙和地方官员,被如狼似虎的军士从各自府邸拖出,戴上枷锁,推搡着投入临时设立的囚牢。
那份令人咋舌的卖官鬻爵明码表,也在坊市之间广为流传。
一时间,夏家前宗主及夏迁等人的残暴恶行昭然天下,被无数名士冠以不忠不孝不悌不义的名头。夏家百年的煊赫,顿时被撒上了无法遮掩的污点,沦为人人得诛之的巨蠹之家。
在这关头,曹家军也悄悄放出一个消息:原本重伤不治的成郡王偶遇神医,得以起死回生保全性命,如今仍在修养中。
只是,这等消息在夏家的作为中显得不大起眼,也无人留意,起先用来讨伐夏家的借口,实然是站不住脚的。
消息
福宁殿,日正当午。
盛夏的熏风穿过雕花长窗,拂动明黄帐幔,两名内使在御案边不紧不慢地打扇,金鹤香炉缓缓吐着龙涎香。
皇帝戴着玳瑁镜,对着面前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沉凝不语了好一阵子,唇边浮起一抹冷笑。
真是胆大包天!
卖官鬻爵、关押官员,倒真在淮州城当起土皇帝来了。
说起来,古津的家世是差了些,性子也耿直,那些人气恨之下毫无顾忌地便将他抓了起来。若是换上另一个世家子,夏家也是要投鼠忌器的。
皇帝心中有些后悔和愧疚,可哪怕重来一回,他恐怕还是不放心世家子弟,若是两者沆瀣一气,他只能是白费功夫。
这一回,古津虽遭了大罪,但到底在出事前将夏家二房独子夏继昌的下落报了过来,也算是误打误撞立了大功——
连他都没料到,本是随手下的一步用以牵制警告的闲棋,在今时今日竟成了撬动淮州这扇门的钥匙。
谁又能想到呢?
最终执掌夏家、大开城门献降的,竟是那个素来不显山露水的二房夏维。此人为了保全这唯一的血脉,竟联合族中嫡支,亲手将长兄夏闽推下宗主之位。
不过……
他目光掠过战报上那句“诸军以成郡王重伤不治发兵,惩戒佞臣夏氏”,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担忧。
这个由头,原是他与曹炜一早商议好的,以周绍之“假死”引得夏家不服军令,好坐实其截杀宗室、不忠朝廷的大罪。
可淮州的水太深,世家盘踞百年,树大根深,难保没有预料之外的冷箭伤及周绍性命。
他叹息一声,吩咐大监道:“若是后头还有关于成郡王的军报,立刻禀给朕。”
掌事太监连忙应是。
……
暑风穿堂过院,中庭槐枝蝉鸣聒噪,搅得人心烦意乱。
正院内,冰鉴散发的丝丝凉意,丝毫驱不散陈阅微心头的焦灼。
“重伤不治……不可能!”
可这密信,是今日父亲托人给她送来的,想是来自中书省,万万不会作假。信中言淮州生变,成郡王周绍为夏家叛逆所伤,凶多吉少。
她颓然跌坐在铺着竹簟的紫檀木圈椅里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。
前世……前世明明不是这样的!
前世此时,她尚在黄家后宅,与那个刻薄寡恩的婆母日日周旋,心力交瘁,对忽然成了郡王妃、风光无限的长姐陈阅姝只有模糊的艳羡与嫉恨。
至于周绍,她隐约记得他确曾南下淮州办差,最终似乎平安凯旋,并无波折。为何今生,一切竟都变了?
恐慌攥紧了她的心脏,令她想起前世自己早逝的夫君黄承望。
在秦家叛乱爆发之时,他正在南边做官,因而死于乱军之手。他死后,本就不喜自己的婆家人联合了京中那些长舌妇,见天地说自己克夫,克死了黄承望,几乎要逼得自己走投无路。
如今,周绍竟也凶多吉少,难道那些人没有说错,当真是她克夫?
陈阅微猛地摇头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,试图驱散这荒谬的念头。
周绍是未来的天子,是真龙命格,有大气运加身,又怎么会这般轻易被她妨碍?
她反复安慰自己,可心底那丝挥之不去的惶恐,却如墨滴入水,越洇越开。
窗外日头正烈,光透过茜纱窗棂盈成温暖的色调,陈阅微的脸却越来越苍白:若是周绍当真有不测,她如今辛苦算计一场,又算什么?
不出两日,陈阅微就病了。
地处山坳的石河村,天高云淡,远山层林尽染,村头溪流潺潺,宛若世外桃源。
一辆驴车碾过村中黄土路,停在杨家的屋舍前。
杨英利落地跳下车后,回身小心翼翼地搀扶下一位须发皆白、背着药箱的老者,正是杨雄特意从襄州城重金请回的名医邓大夫。
淮州忽然起了战事,杨家两兄妹见势不好,所幸此趟护镖已经完成,便辞了镖局,日夜兼程赶回襄州府。
因着先前的巧遇,他们手头有了一大笔银子,从襄州府请医也不再是难事,所以

